18世纪阿姆斯特丹金融危机启示录

经济学家研究发现，个人的亲身经历比其他因素更能影响一个人的风险偏好，悲观者和乐观者之间真正的区别在于他们是否亲身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过程。这一点至今没有改变。


它曾经是一家傲视业界、富可敌国的投资公司，能从世界一流的金融机构源源不断地获得贷款。它用借来的钱大把大把地押注,购买资产，获得更高的回报。但当这些资产的市值下跌，贷款机构开始要求更多的抵押品，最后这家公司竟然轰然倒塌。很多惊魂未定的贷款机构全面收紧贷款要求，造成整体的信贷紧缩。
    这里说的是2007年倒闭的那家巨型次贷公司吗?是2008年破产的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吗？
    都不是。1772年,一场空前的危机击中了阿姆斯特丹：一家受人尊敬的荷兰投资银团对不列颠东印度公司(British East India Company)股票的投资变成了一场灾难。
    日前，斯坦福大学商学院(Stanford Graduate School of Business)教授彼得•库迪斯基于这场荷兰危机共同撰写了一篇文章，围绕“个人经验（而非市场信息）决定乐观、悲观以及信贷的获得与否”这种不那么科学的方法给出了现代经验。
    毫不奇怪，信贷具有“助周期性”。当资产价格一片繁荣时，乐观的贷款机构倾向于发放更多贷款，进而加剧市场的狂欢。当资产价格下跌时，贷款机构会控制风险，有时这种做法会加速下跌。
    但是，是什么推动了乐观或悲观情绪呢？库迪斯与巴塞罗那庞培法布拉大学(Universitat Pompeu Fabra)的汉斯-乔亚吉姆•沃斯发现了一些令人意外的答案。
    当年的荷兰金融市场固然没有今天的任何科技，但他们的很多做法都和今天的交易员一样。投资者们买入证券，有时会用买入的股票质押获得贷款。用今天的话说，他们基于保证金买入股票。贷款机构为了自身安全，会要求一个超出贷款金额一定百分比的“折幅”，质押现金或证券。如果证券价格下跌超过一定幅度，贷款机构会要求投资者交出更多资金，与“折幅”保持一致。如果投资者拿不出追加保证金，贷款机构有权将证券平仓，收回贷款额。
    阿姆斯特丹危机始于荷兰Seppenwolde银团对东印度公司的股价做出了巨额的反向下注。这只股票在1771年早已大跌，主要是因为孟加拉的损失。但这家公司靠借钱继续支付高股息，掩盖了问题。Seppenwolde深信东印度股价会很快反弹，基于保证金大举买入该股。但它的股价并未反弹，在东印度公司降低了股息后，股价甚至进一步走低。
    长话短说，1772年圣诞节后，Seppenwolde很快就破产了。这场灾难是当时荷兰报纸的头条新闻。它彻底毁了阿姆斯特丹一批商人和银行家。为了防止出现全面的信贷崩溃，阿姆斯特丹市只能作为最后贷款人暂时介入。这种情形是不是似曾相识？
    事实上，贷款给Seppenwolde的那些机构一个荷兰盾都没损失。他们在几周内就清空了全部的东印度股票，收回了所有贷款。
    然后，事情峰回路转。库迪斯和沃斯发现，荷兰贷款机构对于Seppenwolde的倒闭做出的反应截然不同。那些曾经贷款给Seppenwolde、但一毛钱也没损失的贷款机构变得越发悲观，要求所有新借款人都提供更多的“折幅”。而那些从未贷款给Seppenwolde、因而躲过一劫的贷款机构则根本没有提高要求。事实上，这些贷款机构可能还略略降低了对借款人的“折幅”要求，至少表明他们和过去一样乐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原因并不是因为双方获得的信息不同。正如库迪斯和沃斯所指，荷兰金融圈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和了解所发生事件的严重程度。也不是因为Seppenwolde的贷款机构不得不重建自身财务。违约几周后，贷款机构就知道他们没有损失一毛钱。

    但是折幅差异持续了整整两年。事实上，Seppenwolde贷款机构的悲观和避险情绪降低了阿姆斯特丹总体可用杠杆。

    库迪斯和沃斯在孜孜不倦分析荷兰金融记录的过程中得出了结论，悲观者和乐观者之间真正的区别在于他们是否亲身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过程。库迪斯认为，可以类比的是那些经历过大萧条的人们的行为：这些人在大萧条梦魇过去后的几十年里，一直回避金融风险。

    荷兰危机牵涉到成熟的金融专业人士，那些惯于分析金融和经济趋势的人们。但是，他们过于看重个人经验。

    “它说明人们看重个人经验，胜过其他可用信息，”库迪斯表示。人们离一个重要事件的中心越远，此事对他们的风险胃口影响就越小。

    不清楚到底是荷兰哪一方贷款机构错了。有可能Seppenwolde的贷款机构忽略了更大范围内的金融状况，过于悲观。有可能另一方贷款机构在忽略东印度危机的冲击意义时过于随意。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荷兰危机都说明，即使是成熟的投资者也会因为个人原因而变得乐观或悲观。

    库迪斯认为，这一点在预防21世纪的泡沫和破灭方面具有重要的监管意义。

    “如果贷款机构在市场繁荣时过于乐观，而在市场下行时过于悲观，这或许是当局设定保守的资本金要求的一个最好理由，”他说。“加大折幅可能会抑制最初的涨幅，但当市场转向，它们也能抑制随后的跌幅。”

    本文作者彼得•库迪斯是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助理金融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