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与性】一个情趣用品店老板的性边界@春水堂蔺德刚

蔺德刚认为，只要不违背法律和婚恋底线，男女有权享受充分的性乐趣。（图—李伟/新周刊）
夹在两人身体之间的情趣用品，是一把测量人们面对自己身体坦诚度的标尺，它无关道德，无关人品，只和每个人的内心密码相关。
文/郭小为
《新周刊》第417期
物理系毕业的蔺德刚，在2002年底创立了一家情趣用品公司——春水堂。时至今日，它已在线上线下累计向200万用户卖出了近1000万件情趣用品。
在与形形色色的用户和五花八门的情趣用品打了十余年交道之后，蔺德刚发现许多中国人虽有性事，却无性趣，人们在压抑、扭曲和背负沉重道德枷锁之中，始终困扰于一个回避不了的问题——面对情与欲，我们该如何处理自己的身体？
千百年来，困扰一直存在，同时改变也正在发生。这在蔺德刚从业以来做的一项长期跟踪观察中可见一斑，早年占据了性用品销售量大头的自慰器，在2005年后被用来增加性乐趣的情趣用品迎头赶上，这表明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满足于仅仅只是体位的变化，或者看个A片助兴，他们可以更从容更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身体了。
“知性者，治性；不知性者，被性所治。”蔺德刚主张“以人欲，存天理”，即以婚内的性观念和新方式的解放，来减少婚外情的发生概率。
只有男女双方在床底之欢时自由表达情欲、坦然释放激情时，人才有了完整的自我，才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更强的认同感。
一位十年前的女顾客，至今让蔺德刚印象深刻。
这位60后的中年妇女，一度因为“自己老公在床上那方面不行”而困扰不已——她一方面在身体上“总是想要”，却又“无处宣泄，无从满足”，另一方面在心理上碍于妻子的忠贞和丈夫的自尊，坚决不出轨，也不向丈夫主动提出床笫之欢。最后，她只能怯生生的买了自慰器来用，而最重要的是“坚决不能让老公知道！”
这位中年妇女的困扰并不少见，也不难理解。在中国，男人通常认为女人的身体只属于自己，别人不能碰，即便是自慰器一类的性玩具也一样，它们被看做是“男根的衍生品”，不舒服，更不干净。而女人不仅有同样的想法，还有着更深的羞耻感，“就好像是出轨了，跟另外的人性交了一样。”
两年前，一位时尚类杂志“两性话题”板块的年轻女编辑，在采访蔺德刚时提及“自己绝不会和老公使用性玩具”，原因是“那样我会觉得老公在泄欲，把我当工具，不当人，不尊重我。”这番言论让蔺德刚颇感错愕，他当即解释，“你错了！一个男人拿玩具来和你玩，是表明他在乎你的性体验，这时他已经克服了竞争心理，他只是一个服务生的角色，他自己其实并不舒服。”而这位女编辑的回答简单而干脆——“那非常好！回去一定用！”
在蔺德刚看来，性乐趣就是性本身，并不需要过多的附加条件，只要不违法不违背婚恋底线，“怎么高兴就怎么玩。”只有男女双方在床笫之欢时自由表达情欲、坦然释放激情时，人才有了完整的自我，才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更强的认同感，“你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性是压抑的，而他的整个生命却是张扬的。”
但这样的思想解放，即使放到今天的时代，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存天理，灭人欲”，“性是黄的，脏的，可耻的，讳言的”，长久以来的规训刻入了人的血液深处，许多人仍然困扰于身体欲望与规训劝导之间。
这在女人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被那层膜绑着，被全社会用眼光和道德监督着，她们如何能不被压抑？”即便是在从业多年之后，蔺德刚的事业仍被一些人看成是“不入流的”，甚至被少数人当成了“流氓事业”。
蔺德刚只有苦笑，但他仍在反击——“存天理，灭人欲”既是浑蛋逻辑，也不可能实现。当人的欲不存了，还是人吗？人没了，那天还是谁的天呢？欧洲中世纪的禁欲时代，最后换来的却是性的空前解放。

身体的自由释放和心理的高度满足，成了修复现实中已经失真的精神的一个大好机会。
野，27岁，普通上班族，一个并不富裕的男人的情人。
在恋爱时，野的男友每晚把她送回父母家门口才离去，离去前小两口少不了在昏暗里摸索一番绞缠一番。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男友经常把野家那老式楼房的楼道灯泡砸碎，以便让楼道里漆黑一片。他们需要黑暗。一番云雨之后，野开门进入父母的家，男友大汗淋漓地离开。
这是一个蔺德刚在《成人之美：我开情趣店的那些日子》一书中记录的真实故事。现实中的“野”，是典型的乖乖女，她可能正在忍受低保障、高房价，可能在上班路上被挤成“肉夹馍”，呼吸着无处不在的霾……她是用性的张扬来对抗来自现实世界的压抑。
和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一样，她的生活是破碎的，无奈的。人们戴着假面具，隐藏内心，在扭曲的现实中，早已身不由己。只有到了两个人的私密空间中，她才卸下了平日里全副武装起来的外壳，获得了片刻的快感和温存。
这是一个难得的能更真实地做回自己的时刻，“我的身体由我做主了。”
“我就躺在那里，一切都打理好了，把我自己完全交给你，我放弃了对尊严、羞耻、外壳的控制，因为，在此时此刻，我是安全的，是享受的，是放松的。”从业多年，蔺德刚早已深知这些隐藏在人内心的心灵密码，这是他们和现实抗争的方式，“通过身体失控来回归真实自己。”
这时，身体的自由释放和心理的高度满足，成了修复现实中已经失真的精神的一个大好机会。
与其他许多事物一样，性也有边界，所谓“失控”，也只是存在于亲密关系中的可控部分，与伤害无关，更与违法违规无涉。
刚开始创业那几年，蔺德刚的春水堂还会售卖催情药，这种通过药物来控制他人身体并达到“特殊目的”的性用品，曾一度让蔺德刚看到了人性中的恶。早年时有一位男网友咨询蔺德刚要买催情药。
“想勾引小姑娘用吗？”蔺德刚问。
“差不多。”对方答，“下礼拜出差，和一女同事一起，计划出点事儿，所以提前准备下，趁她不注意下药。”
蔺德刚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对天天面对的同事暗藏如此祸心”。此后，春水堂没有再卖催情药，“也不卖避孕药。人体是很精密的，适度的改变没有问题，但频繁的干扰，却有害无益。”
更大的伤害却并不易被察觉，也往往被人所忽略，那就是“对性什么也不做”，性冷淡、性无趣、年轻夫妇的无性婚姻等都是表现。“一个人的能量积蓄久了，口子又堵住了，一定会憋坏的。”蔺德刚援引了英国的一项调查结论——当正常的性欲望长期得不到满足和释放时，易患神经官能症。
夹在两人身体之间的情趣用品，是一把测量人们面对自己身体坦诚度的标尺，它无关道德，无关人品，只和每个人的内心密码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