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见耳

澳大利亚发生火灾。山火所过，寸草
不生，遑论生灵。据媒体报道，当地许多农场损失惨重，估计已有数万只羊被烧死。有羊尸横遍野的照片流传网上，皆成焦黑。黄章晋ster转发时，配了一
句：“真可惜啊，当时咋不派飞机在火场上空撒孜然呢？”话是玩笑话，却颇得吃货韵味。我有个哥哥也是吃货，自己养的狗生病，需要扎针，尚担心自己技术拙
劣，扎疼了它，让旁人下手。但后来狗儿死掉，他却能毫不犹豫烹之来食，热汽氤氲中，一脸满足感。这令我难以理解。



● 难以理解的还有吃货们对食物那种细如纤维般的感觉。之前看阿城写《故乡与蛋白酶》，当中就有许多这样的描述——比如他写为清蒸鱼准备姜丝时，“姜丝最
好顺丝切，否则料味稍重”；再比如，他写豆腐乳时写道：“红乳烈，白乳温”，作为一个对吃相当迟钝的人，不能理解他的舌头怎能辨味如此细致，只能认为那不
过是他的文字想象。但当中他提到了几道菜，倒给我留下极深印象，比如“烤鹅掌”这道云南菜，将活鹅吊起，让鹅掌正好踩在滚烫的平底锅上，看鹅掌在上面跳着
踢踏舞，直到完全被烤熟，单取鹅掌来食。阿城说：“中国人在吃上，可以挖空心思到残酷”——这句话，我是不能同意更多了。当然，这也并非说吃货就是残忍
的，相较远近历史上国人因吃而发生的诸多悲剧，这种对动物的残酷吃法，根本就不算什么。大概也因为有过那样惨痛到不忍回首的饥馑历史，我们忍受残忍行为的
神经，才变得如此大条吧。



● 国内对待动物很残忍的地方，除了厨房还有动物园。媒体上历来不乏园中动物被虐的新闻，家长指导着孩子去拔孔雀的翎毛，老虎、狗熊被拉出来做马戏表演。
做上期杂志时，我曾看到人们用雪球袭击狮子的事情，十来天后，又看到深圳光明新区农科大观园的许多游客，为了戏弄冬眠于池中的鳄鱼，拿东西砸它们的报道。
可怜那些鳄鱼，睡梦中飞来横祸，有小朋友，不辞辛劳，从景区其他地点搬来了石头——还好鳄鱼皮糙肉厚，能苟且保命。



● 吉林延吉的那些鸡，则没那么幸运了。当地举办的冰雪节上，为了吸引游客参与，主办方把活鸡绑住倒吊起做箭靶，在一片惊惶的咯咯声中，让远处的游客弯弓
射大鸡。主办方说，这是遵照当地古老的民族传统。从茹毛饮血的时代，一直走到电脑时代，我们向来不缺这类残忍的传统。可时代毕竟不同，即便我们的身体在退
化，但心灵，总该少一些残忍，多一些“不忍”吧。



● 于是想起一个佛经故事来。有一鹦鹉常在陀山周围飞，一日见山中大火，生灵涂炭，群鸟仓皇、走兽哀嚎。这鹦鹉赶紧飞到水中，弄湿羽毛，再飞赴火场，洒水
救火。有山神问：你这滴水之功，怎能扑灭那满山的大火？鹦鹉答：“尝侨居是山，不忍见耳。”山神心灵一直很柔软，上次遇到愚公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这次也
不例外，于是山火便被灭了。人们从佛经中常能做出许多解读，曾见几个香港人讲这故事，要人们爱家爱港爱故乡；也听到有人说，这是告诫人们“勿以善小而不
为”。无论哪种解读，都绕不过那一个“不忍”。



● 虽说人人都有残忍的一面隐藏于心灵的暗角，连我这般见射鸡都感不忍的人，也能对同事起立刀斩马之意。但做与不做，终究还是有选择的。在河北邢台，有一
女子，父亲病危住院，自己拿着从亲友处筹借的两万块钱，赶去医院交费。结果在公交车上睡着了，钱却到了小偷手里。正当她在医院不知所措时，警察又把钱送了
过来。民警说是一名男子，请清洁工把包转交给了警方。女子说，想来那小偷是看到了包里父亲的病危通知单，心有不忍，才将包归还。有网友点评这事儿说：盗亦
有道的社会才有希望。这话说得真好。

      佚名